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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乡下的丧礼

撒一把盐 贝书单 2022-11-05
 
我们都是发微信、用电灯的现代人,但有时候还是会接触到传统,发现传统还顽强地活着,决定着我们的行为。今天农历七月十五,道家称中元节,佛家称盂兰节,意思是用盂兰盆施十方僧而保父母福乐。七月阴最盛,万物精灵皆现,因此叫“鬼月”;七月十五地官释放地狱中有罪的孤魂野鬼,让他们也能享用人间奉祀,这一天要准备纸钱迎接祖宗,放水灯,帮助罪魂超度。
 
《摇曳的名分》一书中说:“根据冯梦龙的小说,普通百姓普遍相信,死后还存在另一个世界。这个世界和人间大同小异……人们不甘寂寞,渴望沟通,所以在亲人死后,活着的人想方设法通过丧礼、祭礼等手段架起一座桥梁,试图为两岸的人打通交流的渠道。”
 

《摇曳的名分》书封

上海的郊区至今都保留着中国传统的葬礼习俗,整套流程包括小殓、报丧、奔丧、哭丧、停灵、守灵、大殓、出殡、做七、五七、下葬、一周年等,每一步都重要、不可或缺,若是稍有不慎,做错或者差强人意,容易让至亲产生嫌隙;迷信的人们就会以为是逝者不甘心离开这世界,要做弄一下在世的亲人。
 
小殓是指为尸体净身整理仪容,穿上寿衣。净身的重要一步是擦拭,要求一条毛巾从头到脚,一气呵成,中间不得停顿。一般由死者生前最重要的亲人(配偶或者子女)完成。
 
寿衣非常讲究,一层层内衣外衣,上衫下裤,总层数必须是奇数。在中国古代,皇帝15层,9领5腰加披风(寓意九五之尊),王室贵族13层,官员大臣11层,富贵人家9层,一般老百姓则是7层。到了现代,考虑到火葬以及棺木大小固定,寿衣一般固定在七领五腰或者五领三腰。最里面的内衣必须是白色,纯棉一层外加绸缎一层,洁白来洁白去。披风也叫衾,如斗篷,一般是绸缎,绣以花卉、飞鸟等吉祥图案,逝者在阴间行走,身披彩衾,威风凛凛。
 
在古代,小殓的两步一般同步完成,因为一来寿衣尽量早穿,尸体僵硬后很难穿衣。古代也没有冰柜,尸体的防腐保存是个难题,寿衣穿得多,也可以吸住尸体流出的水。现代有冰柜了,小殓时只做擦拭和穿内衣这一步,外面的几层是在出殡前穿。穿寿衣前,通常都由家中长子或者长女婿一件件套在自己身上,带领着亲人焚香祷告,围绕遗体走三圈,然后再穿到逝者身上。现代殡葬行业里有专门的人员给逝者穿寿衣,他们会很有经验,知道怎么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的寿衣穿到逝者身上,而不至于让逝者的手或者腿再遭遇骨折。
 


报丧通常是家族里比较熟悉各路亲眷的男性担当,以前没有电话微信,报丧都是要骑车或者走路到亲眷家(但是不能进大门),所以需要脑子里有地图的人去。现在一般一个电话、一条微信也可以了。
 
哭丧几乎可以说是白事流程里重要程度仅次于大殓的一步,同时,哭丧这一步却是故事最多的。逝者家里的女眷们轮番登场,以各种各样的哭腔哭出与逝者之间的生活片段,当然是哭逝者的好。很少有哭逝者的坏、恶,这一类在上海本地人眼里被称作“qiu哭”。女眷们与逝者之间的关系称呼,就是哭丧的开篇词,哭亲爹亲娘还是亲兄弟亲姐妹,都要有“亲”。如果不是血缘上的亲直系,但加上了“亲”,说明逝者为人极好,深受爱戴。现代的年轻女性接受现代高等教育,很少有会哭丧的。很多时候,即使是刻骨的哀恸,都有可能哭不出来一个字一个词,只会嚎啕大哭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家里年长的女性长辈会领哭,甚至掐她们,让她们哭出来。殡葬行业里也有专门代哭的,哭腔很到位,故事也有,但是没有真的泪水。
 
一般从去世到大殓,都是三天。所以两个夜晚守灵,守灵香烛和香火都不能断,所以需要守灵的人不时关注,及时续上。有时也会发生很蹊跷的事情,香烛和香怎么都点不上,或者点上了又无缘无故地灭掉了,迷信的亲人们就会以为逝者不开心不满意,魂灵跑出来教育他们了,他们就会下跪,念念有词,哀求(由逝者的小辈)或者训斥(通常由逝者的长辈)逝者。
 


大殓当天,穿寿衣或者出殡都会放炮仗,还要摔盆,沿途撒纸钱或者大米。到了殡仪馆,会进行追思会。这是比较现代的告别仪式,肃穆哀伤,听逝者的亲人讲述其生平,是另外一种追忆。因为疫情,追思会人数会有限制,这时家族庞大 亲朋好友众多的可能会有矛盾产生,到底谁去谁不去变成一个排位赛,一个关乎家族地位和体面的问题。
 
在送去火化前,要进行钉棺,钉棺的四颗钉子,三颗要一气呵成敲入棺木,一颗要留半截在外面,寓意子孙要出人头地。火化后至亲可去捡骨灰,这是最惊悚的一步,会见到曾经的音容笑貌变成一具白骨,而你要亲手一块块捡回,敲成灰,装到骨灰盒。
 
最后就是骨灰到家,灵魂回家。亲朋好友坐下来,聚桌吃饭,再次共同回忆逝者的一生,他的好,他的辛苦,他的那些趣事轶闻。
 


余下的那些就是每个“七”的悼念和落葬,以前讲究,希望多留逝者的这些回忆片段,落葬一般是一周年时,现在通常是在五七时完成。
 
传统的中国白事流程繁芜、考究,每一步都有一些小故事,但非常消耗人的体力,尤其是对至亲的人来说。是在每一个哀伤的时刻,还需要做好这些步骤;以及在每一个步骤里,不得不经历一个难以承受的拷问:如果你还活着,该有多好?
 
我本来不需要了解这么多乡下白事的规矩,但我不得不去了解,且身处其中,非常努力地想要做好这一切,因为我的爸爸因病于2022年8月8日中午12:35分走了。我想要做好最后的这些,想要叫他安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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